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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陇南散文】家村:拜给石头(外一篇)

  • 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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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9/9/21 17:49:57
  • 来自:甘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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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南散文】家村:拜给石头(外一篇)

乡村的孩子,从小就被拜给了石头,山泉水或老柏树。

请石头作拜大,图的是命硬,长久。爱生病的孩子,多以石头为拜大,逢年过节得按时祭拜。这信仰是代代相传的习俗,村里几乎没有没拜大的孩子。

石头有的在村东,有的在村西,有的在远山上,拜怎样的石头为父,主要依据生辰选择利好的方位,再依照方位选石头。哥哥的拜大是夏家湾的一块山石,就在父亲包产到户后开垦的荒地下面,房子般大的石岩裸露在山体外,像被斜嵌入山峦的一枚巨楔,形方正,青灰色,巨石上面生长着蓬蓬草和马勺蔓,把石头的上缘遮盖着,不论下雨刮风,下雪凌霜,石头都有茂密的草木保护。

夏天,那些草接连开花,马勺蔓顺石岩垂吊下来,把石头用藤蔓和繁叶织起来,织得严实的时候,与山岗浑然一体,甚至看不见石头的面目,在石头缝和草丛中,常常盘着草绿色的蛇,有时候也顺藤蔓吊着,一不小心去割草,会抓一把,或者软软地踩在脚下。

小时候不懂事,责怪父母为什么要把哥哥拜给这十多里外荒坡中的石头,来祭拜一回,得爬一架大山,太远了,路又难走。尤其是每年除夕,往往大雪封山,我们按父亲的吩咐,怀着敬畏的心灵,一步一滑地走进夏家湾的山谷,积雪让棉裤腿变成了冰串子,我和哥哥,像两个小木偶,机械地穿行在荒山野岭中。

依据山势和平日记忆的方向,我们筋疲力尽地爬到叫拜大的巨石下。雪覆没了一切,包括石头。抬头看天,整座大山阻挡在我们眼前的悬崖,怪石嶙峋,迎迓交错。鸟儿南飞了,虫子冬眠了,我们在雪地上的脚步声,也被空空的山谷放大,我们说话的声音,就像我们捉迷藏时曾经钻进大木筒里,发出嗡嗡的回声。

在我们双膝下跪的地方,徒没有一片雪,是叶儿枯黄通身绵软的荒草。哥哥高兴地说,拜大就是好,给我们跪的地方都不下雪,怕冻伤我们的膝盖。卷在身上发皱的纸,折断的香火,在雪地上烧出通红的火焰,我们对着石头磕头,石头无语。完成祭拜,我们起身回头看石拜大时,风把石头顶上的积雪吹落,打在我们刚刚跪过的地上。石崖上两道墨黑的斑线,仿佛石拜大的眼睛,在朝我们眨动。我们望着空谷许愿时,石拜大在对我们微笑。

村里人说,石头是天地间最有份量的物,通身冷漠,内心火热。石头有耳有手,有嘴有脚,你别看它终古不动,其实一直在走,你别看它一言不发,其实万物皆观。它把一切都看于眼,记于心,让人们相信世界,相信自然,相信生活。

风雨大作时,石拜大就是农人的避风港;沉重的农具不想拿回家了,就放在石拜大的石岩下,第二天上山路过时取。石拜大肩上,常憩有离群的孤鸟,远翔的候鸟。石拜大一言不发,但馈赠每一个亲近他的人、鸟以爱和温暖。

对石头的信仰,源于乡村独特环境下的耳濡目染,不仅有畏惧,有崇拜,有信任,还有我们在行为处事中,石拜大所禀赋给我们对身边万物的眷顾、恻隐与厚爱。

土路


在往大豁垭山的红陡坡上,走动着祁坝、水磨沟和沙坝、纸坊一带赶集的人。他们背着苇席,粮食,有时候背篼边挂着羽毛火红的公鸡,仰着脖颈嘎嘎地乱叫,背篼上还挂着捕获的野兔。

赶集的人成群结队往镇上赶。晌午时,从东街、上街、西街、南街、北街涌入胡同似站满老街的人,经常水泄不通。小川的集市,算是西片几个乡镇里最繁华的,每逢单日便逢集,集日稠,市面大,人熙攘。遇上农时节令,还会有二月二卖玉米花的,端午节前卖粽叶的,八月十五卖苹果的,腊月二十三卖灶糖的,正月前后卖年货的,一条弯弯曲曲的黄土路上,早晚上山下山的人们络绎不绝。

天干物燥的季候,路上踩起扬灰的绵绵土,风一吹过,一座山梁土烟弥漫;雨水不息的夏秋,路上被深深浅浅的蹄印脚印,踩踏出如花的泥泞。从没有一个脚印与一个脚印吻合,从没有一个牛蹄窝与一个牛蹄窝一样,从没有一条路与一条路相似。

每一条路连着一个村庄,路越弯,沿途的村庄越多,经过的家门就越多。路没有尽头,只宣布村口是起点。村口也是一个人的起点,是告别故乡走向世界可以打开的缺口,远行的出口。出口有路,没有路标,可以绕疃庄上山,经柳树坝到小镇。

不平的土路,坑坑洼洼的前面是远方。

二十几年前,后寨子梁上的那条土路,还经常有夜行的人。山上玉米快成熟的季节,我和父亲傍晚去给山上的玉米林拉火(点狼烟),下山时也抄这条路回家,路有些陡,但距离上能近些许。路的一头连着大豁垭村,一头连着后寨子,像匍匐镇北大山的脊梁,一截截从山脚下接到山的肩膀。在这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上,老远看见晃动的人影,听见他们迎风的咳嗽声,急促的脚步声,结伴而行的说话声,明明灭灭的东西,一闪一闪,走近时才知是旱烟锅的烟头。

路上有四个可以歇脚的地方。第一站在后寨子的小庙梁上,从镇子走到这里,六七里地,路程不多,坡度小,还不算吃力,在这儿歇气,可以休整,养精蓄锐,打理一下手中背上的东西,好加油赶路;第二站在红陡坡梁上,背重东西的人,从小庙梁走到这里,已是气喘吁吁,需要歇下来缓缓乏气,这里可以眺望山下的小镇,那掩映在树丛中的楼房,但已听不见任何市声,看不见任何市景,只有满坡的野花和树林里的野鸟,在不知疲倦地鸣唱;第三站在赵家水泉,上峡村一户赵氏人家,独居于这竹林泉畔的荒山野岭,这儿有一眼一年四季冬暖夏凉汩汩常流的泉水,人们赶路到这儿,已人困马乏,体力不支,口苦咽干,需要补给点水,吃点干粮,加油鼓劲走最陡的石板路了;第四站就到了大豁垭山口,基本已爬到回家之路的顶峰,休整一下,就可以绕过大山的肩膀,向更深更远的山村走去。

秋天,路畔盛开着满坡满坡的野菊花,远望像一片片火焰,顺着崎岖的山梁燃烧,舞动,我走近它时,荒草已将土路占据。土路以西的山野中,麻子蛇一样盘绕的乡村公路上,奔跑着风驰电掣的车。夜里,穿越旷野的犀利灯光和车,像神话世界里出没的怪兽。

土路在太阳下暴晒,像自然界正在风干一场庄稼;土路在烈风中裸眠,像失聪失语者沉睡已然千年。风还是风,路还是路,路上随风舞动的是尘埃,它们中的一些粒子,曾与我同龄,休戚为伍。我认得它现在的脸庞,它知晓我的过去。我们紧抱一起,还会努力把握土路的前程。

土路注定荒芜,在更宽更大的盘山公路四通八达后,土路的命运便是被车轮抛弃,只剩下盛开得熟透烂掉的野菊花,剩下无人造访无人问津的那眼山泉,剩下野鸟野虫左顾右盼,窥听一条土路上,偶尔被打山的农夫闯入一下的动静。

不平的土路,坑坑洼洼的前面依旧是远方。

老生产队长家的孙女桔子在这条路上被拐走后杳无音讯,下落多年不明;一位婶婶说不清是报复还是心理障碍因不满村人对她的评论在这路上服农药自杀;当兵退伍做邮递员的小林被亲邻过早地抬上这条土路长眠山岭。这些人已经失去远方,他们提前揭穿了谜底,找到了土路和人生的终点。终殁于斯,走失于斯。

从此,继续生活在后寨子,还将长久地生活的人,谁也没找到更好的出路,谁也不笑谁,一样过日子,一样坑坑洼洼,一样波波折折。

后寨子梁上的土路,陷入浓密的晨霭里,从山脚下保持着朝大豁垭山口延伸的姿势。路曲折,道迷蒙,一个人走在路上,只听见回映在心底,孤独重复孤独的脚步声,只听见回荡在山谷,崖娃娃喊崖娃娃的牧牛声,只剩下,从山梁吹往后寨子方向毫不减速的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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